号称要统一叙利亚的强人朱拉尼,刚坐上大马士革的头把交椅,转头就把炮口对准了自己南边的同胞。七月的和平幻象,被他亲手撕得粉碎。
这位军人出身的新主子,显然瞧不上巴沙尔时代那种和稀泥的治理方式。什么地方势力、什么半独立区域,在他眼里都是必须铲除的脓疮。他要的是一个令行禁止的完整国家,而手术刀切下的第一块,便是最南端的苏韦达省。随着他一声令下,由六个精锐师组成的铁甲洪流滚滚南下,誓要将这片德鲁兹人的家园踏平。
明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:平息内乱。就在几天前,苏韦达的德鲁兹人确实和当地的贝都因部落爆发了血腥冲突,死伤上百。朱拉尼政府作为“中央”,出兵维持秩序,听上去无懈可击。可笑的是,浩浩荡荡的“国防军”队列里,竟然混杂着冲突的另一方——贝都因民兵。这哪里是调停?分明是拉着一方去清剿另一方。
叙利亚政府军的推进快得像一场闪电战。不到一天功夫,前锋就凿穿了苏韦达的边境防线,马兹拉、塔拉两座重镇接连易手,甚至连德鲁兹民兵“尊严者运动”的老巢都被一锅端。朱拉尼的雷霆手段,不仅打懵了猝不及防的德鲁兹人,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另一个人脸上。
那个人,就是以色列。
以色列的报复来得比谁都快,快得近乎蛮横。叙利亚的坦克还在向苏韦达集结,以色列的战机就已经在无人机的引导下,幽灵般地出现在车队上空。精确制导炸弹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一辆T-72指挥坦克和几辆后勤卡车,炸成一团扭曲的钢铁。这已经不是警告了,这根本就是一次毫不掩饰的武力“教学”。
以色列国防部长卡茨的话说得更是露骨:这就是给叙利亚新政府的规矩。他宣称,叙利亚军队出现在南部,威胁到了以色列的国家安全,以色列绝不会看着德鲁兹人“受苦”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,一个国家的军队在自己的领土上移动,怎么就威胁到邻国了?难道叙利亚的国土,成了以色列的禁区?
答案,就藏在德鲁兹人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数族群身上。这群只占叙利亚人口零头的山民,却是以色列在中东棋局里一枚经营多年的关键棋子。几十年来,从情报共享到军事援助,甚至能源输送,以色列与德鲁兹人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盟友。保护德鲁兹人,从来不是什么人道主义,而是一笔冷冰冰的战略投资。
苏韦达省,这片干旱的土地,虽然不与以色列直接接壤,但它像一把匕首,死死地顶在以色列最头疼的“什叶派走廊”的腰眼上。这条走廊,是伊朗向黎巴嫩真主党输送武器和人员的生命线。一旦朱拉尼彻底拿下苏韦达,以色列苦心构筑的包围圈就会被撕开一道致命的口子。这,才是以色列宁可冒着开战风险,也要用炸弹划下红线的真正原因。
所以,当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发表声明,要求叙利亚“立即停止”军事行动时,潜台词再清晰不过:德鲁兹人,不能碰。苏韦达,不能进。
然而,几枚炸弹显然没能吓住朱拉尼。短暂的混乱过后,叙利亚军队重整旗鼓,继续蚕食着德鲁兹人的据点。这下,皮球被踢回给了以色列。仅仅依靠空袭,似乎无法扭转战局。可如果要保住德鲁兹这颗棋子,难道真要让部署在戈兰高地的“梅卡瓦”坦克越过边境,和叙利亚的正规军硬碰硬?那冲突的性质,可就彻底变了。
朱拉尼的强硬并非鲁莽,他的底气,来自棋盘另一头的玩家——土耳其。面对以色列的空中威胁,他选择了加倍下注,紧急增调部队,很快在苏韦达周边凑齐了九个师的兵力。他凭什么敢跟以色列叫板?因为安卡拉的援助,已经不仅仅是武器和物资那么简单了。
成建制的土耳其军团,早已悄悄换上叙利亚新国防军的军装,混编在南下的部队里。一辆辆印着土耳其标志的大巴车,昼夜不停地将“叙利亚友军”运往前线。这哪里还是叙利亚内战?这分明是土耳其借着朱拉尼的手,与以色列在叙利亚这块破碎的土地上,开始了一场新的代理人战争。
就在以色列空袭苏韦达的同一天,美国人也没闲着。在叙利亚东部的产油区代尔祖尔,美军也发动了一次神秘的空袭,目标直指一处民宅。华盛顿对此讳莫如深,但谁都看得出来,这是一次典型的“斩首行动”,目标八成是伊朗扶持的武装头目。美国在东边动手,以色列在南边开火,一南一东,像两把钳子,死死夹住了朱拉尼。
棋盘上的玩家们个个心怀鬼胎。伊朗总统前不久刚在一场事故中受伤,德黑兰咬定是以色列下的黑手,正憋着一股劲要报复。虽然它还没来得及在苏韦达战局中直接出手,但谁也无法忽略它在中东搅动风云的能力。这让本就复杂的局势,更添了几分血腥的变数。
而曾经在叙利亚叱咤风云的俄罗斯,此刻却出奇地安静。莫斯科的外交官们只是用最客气的口吻表示,正在就军事基地问题与叙利亚新政权“保持磋商”。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:我们正在盘算,是彻底走人,还是再看看情况。如果俄罗斯的影响力从叙利亚退潮,它在中东的最后一块战略阵地也将不保。
这场苏韦达之战,从它打响的第一刻起,就和叙利亚的主权没有太大关系了。它像一面哈哈镜,荒诞地照出了这个国家被肢解的现实。以色列在南边划定“安全区”,土耳其在北边豢养“国防军”,美国在东边霸占着油田。朱拉尼名义上是国家元首,实际上,他更像一个被几方势力同时提线的木偶。
他需要土耳其的援助来维持政权的生存,又必须对美国和以色列的警告做出某种顺从的姿态,来换取一丝虚无缥缈的国际承认。结果就是,叙利亚的军队,在自己的国土上调兵遣将,竟然要看三四个外国主子的脸色。这是何等的讽刺,又是何等的悲哀。
朱拉尼或许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军事胜利来为自己的统治奠基,却没想到一脚踩进了地缘政治最凶险的雷区。苏韦达这根导火索,点燃的绝不仅仅是叙利亚南部的战火。
眼下,德鲁兹民兵的防线已经摇摇欲坠,靠他们自己,全线崩溃只是时间问题。他们的命运,现在完全攥在以色列的手里。而以色列的决心,又取决于德鲁兹人能在地面上撑多久,能不能为以色列可能的地面介入争取到宝贵的时间窗口。一旦他们在“梅卡瓦”赶到前就已瓦解,以色列的干预也将失去意义。
朱拉尼手里是否还有后牌?土耳其又是否真的准备好与以色列正面对撞?没人知道答案。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苏韦达的硝烟,只是中东这张越拉越紧的巨弓上,刚刚射出的一支呼啸的响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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